里山LISHAN

【空军组】南柯一梦

南柯一梦 梦若浮生。

空军组简直太好吃,时隔半年多回来诈个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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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把法瑞尔从午睡中唤醒。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敲响他的门了。

他步履蹒跚地踱到了门口,推开了沉重的门,几缕阳光打在了法瑞尔的脸上,刺得他眼睛一阵酸疼。

“下午好,先生。” 门外石阶上站着一个送报的小男孩,金色的头发被阳光晕上了一层光圈,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看起来没有邻居们说的那么古怪那么凶嘛。

法瑞尔也打量着这个送报的孩子。阳光不仅润色了他的金发,同时也让他脸上细密的汗珠折射出闪闪的光。也许他在门外等了很久,或许是太阳足得过分了,就连报纸与他手指接触的地方都浸湿了一圈。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突然充斥着法瑞尔的每一条神经。他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一种狂热的欣喜,想欢呼雀跃,话却哽咽在喉。“柯林斯…柯林斯…柯林...”他喃喃低语着。

报童看他在念叨着什么,眼珠不安地滚动,还微微颤抖着。他犹豫了一下又急忙开口:“不好意思先生,我今天来晚了。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了。哦好吧,其实是布莱克太太的丈夫西去了,一名老兵,布莱克太太拉着我哭了好久。”

“先生?”送报的小男孩见法瑞尔没什么反应,略微担心地唤了一声。

他想起了柯林斯。

那天是新生入校的日子。法瑞尔作为教官,脑子里正在盘算着怎么欺负新生——这是传统,不管是在军校里还是在部队里。

选谁当猎物呢?法瑞尔打量着一群新生。正当他举棋不定时,一个跳跃着的金色的光点闯进了他的视线——很好,就是他了。法瑞尔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笑。

“下午好,先生。这是您要的报纸。”柯林斯再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他大口喘着粗气,金色的刘海服服帖帖地趴在额头上。

“怎么这么慢?你再慢一点这新闻都能变成旧闻了。”法瑞尔抱怨了一句。面上看起来像眼前站着的人欠了他一笔巨款,可心里却和一个刚刚得到一颗糖的孩子一样开心。

“对不起,先生。”柯林斯委屈地低下了头,嘴上说着对不起,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把我支到离这里好几公里远的镇子上买报纸,还嫌我慢,还真以为我开飞机去的么。

“叫长官。还有,跟我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简直太有意思了,法瑞尔心想。这种欺负新生所带来的乐趣简直和吸大麻一样,不过和吸大麻有一点不同,欺负新生对身体健康无害。

“是。长官。”那长着一头金发的男孩子又委屈巴巴地恢复道。

或许法瑞尔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柯林斯,他一副委屈的样子有多可爱,又有多大的吸引力想让人继续去调戏。在被训斥时抿起了嘴的样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的样子,抬起头时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有一点,柯林斯在受委屈时说话声音会变得软软糯糯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开口就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法瑞尔不禁地笑了。

“先生?先生?”那孩子又连续喊了好几声。

法瑞尔这才回过神来,刚刚泛起的笑容转瞬间在他脸上消失不见。他不客气地从报童手中接过报纸,冲他说:“我从来都不记得我订过报纸。你以后不用来了。”转身,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那被太阳烘烤的灼热与明亮感逐渐被屋子里的阴冷所代替。他无力地靠在门上滑落在地。记忆里柯林斯的样子就像正午的阳光,在他被黑暗与寒冷淹没不知所措时,柯林斯总能给他一些心灵上的慰藉。就像是教徒与神,柯林斯就是他的神,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全部动力。当时在战俘营里,法瑞尔心里总用一个信念:活着出去,逃出去,柯林斯还在等我。那时他并不知道他被俘一个月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他现在是知道的,结果如何他心里也明白。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他有一种执念,他相信柯林斯还活着,还在等他,只是他不知道罢了。法瑞尔还记得那夜醉酒时柯林斯和他的谈话。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请你务必要好好活着。”一段热烈的激吻过后,柯林斯趴在他的胸口上,略带伤感地说。

“说实话,我还真不认为我能好好活着。现在是战时,非死即伤,要么被俘虏。就算活着那心里创伤也够多的了。或者,在这种时代,根本就不存在好好活着的说法。”法瑞尔摸着那一头柔软的金发,“别乐极生悲了。我们都不会死,你不会死,我也不会。”

“现在是战时,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柯林斯学着法瑞尔的口气说道。

活着,法瑞尔做到了。可好好活着,他并没有做到——虽然从那一夜往后法瑞尔把自己的人生信条改成了决不投降和好好活着。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后者比前者难多了。如果现在柯林斯看到他这个样子,他会说什么?他会伤心么?他会埋怨么?埋怨他一生最爱的人如此糟蹋他的生命?

法瑞尔心中的柯林斯依旧带着太阳般温柔的光,那种来自神一般的圣光,可是现在这光太炽热了,灼烧得他神经痛。

“告诉我!没有你,你要我怎么好好活着!”法瑞尔忍不住了。他咆哮着向苍天质问,向柯林斯质问。

回答他的只有回声。法瑞尔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顺着脖子流下,最后被体温蒸发。他虚弱地靠在门上。意识和梦到了换班的时间。前者渐渐弃他而去,后者又温柔地裹住他。

法瑞尔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没有尽头。只有一个光点,在指引他往前走,往前,一直往前。光点越变越大,一阵白色的光刺得他眩晕,嘈杂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

“法瑞尔!喂喂喂!醒醒,别睡了!”朦胧中一个金色的光点映入了他的眼眶。

柯林斯?

法瑞尔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他们的军营,是他们住的地方。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柯林斯——还是那一身蓝西装,阳光依旧不偏不正地打到他白皙脸上,酝上钻石般的光泽;还有那双眼睛,是被雨洗刷后的天,也是山上初雪融化后汇集成的湖泊。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柯林斯。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永远失去柯林斯了,可下一秒那人就完完整整站在他眼前。

“柯林。”法瑞尔一把抱住了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感觉太真实了,他不愿意放手。法瑞尔越抱越紧,像是要把柯林斯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法...法瑞尔。”柯林斯微弱地呼唤着,“你…你要…要勒死。”

法瑞尔醍醐灌顶般松开了手。

“谢天谢地。你差点就要勒死我了。”柯林斯弯着腰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贪婪地把氧气往自己的肺里吸。“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在战争胜利后被自己的战友勒死的笑话。”

法瑞尔和柯林斯收拾了行囊,坐上了火车,向湖区驶去。

“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你想去哪生活?”法瑞尔在去敦刻尔克的前一晚问道。

“温德米尔。”柯林斯歪着头说,“我一直都很喜欢那里。”

现在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准确来说是柯林斯的愿望。对法瑞尔而言,只要有柯林斯,他去哪都行。

“到了之后咱们住哪?”

“在湖边上找个地方,自己盖个房子,应该会很有趣。”

“那房子没盖好之前呢?”

“睡草坪上,树上。不过我感觉那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山洞。”

“老天,难道我们是原始人吗?”

最后柯林斯在湖边上划了一片空地,两个人忙活了好几个月,一栋漂亮的小屋子便坐落在了湖边。法瑞尔一直都捉摸不透柯林斯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他俩的工资他俩完全有能力买一套闲置的房子,也许还花不了许多钱。柯林斯总是跟他说,人生总得挑战自己找点乐趣嘛,当过了飞行员还能当建筑师,多棒啊。

法瑞尔在帮柯林斯整理衣物时发现了一封信,被揣在柯林斯胸前内兜的夹层里。

“亲爱的法瑞尔:

你已经快失踪一个月了。

自敦刻尔克回来我便再没有听到你的消息。

有人说你坠机了,有人说你被俘虏了,有人说你死了。不过这三条在别人听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在这个年代失踪和死亡没什么两样——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不一样的,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你还活着,还有机会再回到我身边。

我去问过长官,问过好多次,再到后来长官看见我都想绕着道走。所有人都认为你死了,你的名字也随着你消失在敦刻尔克。周围的人不再谈论你,仿佛你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一样。

我很想你。福蒂斯小队已经换了好几次队员。他们都很优秀,只不过不会让我感觉到心安。也许只有跟你一起在天空中飞翔时,我的心才是被放在地面上的。

我想,我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当着你的面说我爱你。也许几年的相处,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总是想再等等,我认为一切都来得及。战争时期的爱情总是悲壮的,是希望,也是羁绊,是欢喜,也是悲凉;因为你永远无法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我并没有什么世间大爱,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好好活着。

法瑞尔,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把它寄向何处),我想......”

“这信还没写完。没来得及写完,就召集集合了。”柯林斯站在门口,“有些遗憾,下一句我想跟你表白来着。”他低头看着皮鞋尖,隔了这么久,他依旧害羞得像个少女。

爱情永远是新鲜的,他对法瑞尔的情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沉稳;他依旧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直为法瑞尔保留着自己的初心,那一颗心也永远像小鹿一样——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砰砰乱跳着。

“我给你写过好几封信,都放在床下的柜子里。不过最后带出来的只有这一封。”

“我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没错。足够了。”

柯林斯依偎在法瑞尔的胸口上。那结实的胸膛给他了一种家的感觉。不论之前那胸膛里燃烧过怎样的壮志,或是充斥过常人无法理解的悲愤;对于柯林斯来说,这里就是他的温柔乡,是他的港湾,是坚实的大地。

法瑞尔揉乱了趴在他胸前人的金发:“柯林,我想听你给我讲故事了。”

在战时,在无数个伴着轰炸声无法入眠的夜晚,法瑞尔总是喜欢听柯林斯给他讲故事。他不知道柯林斯都从哪听来的这些故事,讲了好几十个都没有相同的。柯林斯讲故事的时候喜欢卖关子,讲到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故意停下,非得让法瑞尔给他一些赞赏他才肯接着讲。不过这并不算什么,柯林斯经常只要一个吻,只要法瑞尔的舌头去他嘴里嬉闹一顿就够了。但是有的时候法瑞尔并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吻对于他来说可不够。那种身体上的交融才是他所享受的。

“喂!”柯林斯拍了一下法瑞尔的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傻笑什么呢!我都准备要讲了你也不听。”柯林斯带着一副委屈又不爽的表情,略微撅着小嘴埋怨着法瑞尔。

“想到了以前的事。”
“这次要讲什么?”

“一个士兵的故事。”柯林斯偏着头,好像还在构思:“这个士兵的故事不简单。他生前是一个很厉害的将领,也培训过新兵。他带的兵从各个方面都比其他的士兵优秀。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回到营地后,只有一名新来的护士。这个小护士很会包扎伤口,也很讨人喜欢。后来这个将领喜欢上了这个护士。他俩想结婚,不过在打仗时期没人能向对方许诺白头偕老。所以,他俩打算圣诞节之后结婚——人人都在传战争会在今年圣诞节前结束。每次将领出征前,那个护士都会叮嘱他,

‘不管怎样,好好活着。’

可是呢,再坚定美好的感情也敌不过命运弄人,至少战时是这样的。”

柯林斯翻了个身,和法瑞尔并肩躺在草地上,他停了一会儿,继续用来自家乡苏格兰的口音说到:“那个将领被俘虏了。他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不过他挺了下来,意识如磐石般坚硬。一个月后,他在转移俘虏的时候逃了出来,只为了一个原因,他要去找那个护士,他还要娶她。几经辗转,多得一些贵人相助,那个将领熬过了战争,不过他再也没遇到那名护士。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呢,他俩相遇了吗?”

“没有。其实也算是有。在梦里。将领为了找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在街上抓到人就问。可是,谁会知道呢?对于这些不幸的人来说,在战争结束的和平年代里讨论任何和战争相关的事情或人,就像在天堂里谈论撒旦一样。那些心理的恐惧让人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让他们只会发抖。有人劝那个将领想开一点,‘或许那个护士正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她不再等你了。活着就好啊。’

还有些人,跟将领说,让他向前看,别再为死去的人伤神。”


“听起来有些耳熟。”法瑞尔转头看着柯林斯,“你之前没讲过这个故事么?”

“没有啊。这个故事发生在战争结束之后,是我才想出来的。”柯林斯眨着眼睛。法瑞尔感觉自己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星星,可却看不清柯林斯整个人的轮廓了。

法瑞尔揉了揉眼睛。或许是自己太困了。“那然后呢?”

“后来啊。这个将领因为没有找到护士,开始自暴自弃。他认为失去了人生的挚爱,一切都毫无价值。就连那条活过了残酷时代的性命也一文不值。他开始酗酒,吸烟,赌博,甚至有的时候在街头和素不相识的人大打出手。这个将领那时还算是年轻。可他40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像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了。他到暮年时,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像吸血鬼一样,从不见光。在他的后半生,他一直怀着一种愧疚感。他还记得他答应那个护士要好好活着,可是他又辜负了他的诺言。最后,那个将领死了,死于心脏病突发。”


“那个护士怎么样了?”法瑞尔感觉有些不对,他好像渐渐开始失去意识。他的手在草地上摸索了半天,摸索了好久也没摸到柯林斯的手。他听到柯林斯开口了,可是声音却如此飘渺,像是从云外传来的。

“那个护士死了。在那个将领被俘一个月后,她经历了一次空炸,被炸死在了医院里。据说死前,她还将她写给将领的信紧紧护在胸前,可惜,还没写完。”
“故事讲完了。喜欢吗?”

柯林斯转头问着法瑞尔。

法瑞尔想说,喜欢,然后再给他一个吻。可是他挣扎了好久,无法动弹,就连呼吸都要和他背道而驰。他努力转头,想再看柯林斯一眼。

就一眼。

黑暗吞噬了他。



3天之后,警察打开了法瑞尔家的门——他已经死了。是报童来送报纸时发现不对劲时报的警。经验尸,法瑞尔死于心脏病突发。他周围的邻居知道他是飞行员,是一名英雄。于是人们决定自发为他举行葬礼,以一名英雄的名义厚葬。葬礼在两天后举行,一整个社区的人都来了,每个人都在法瑞尔的墓前放了一束白玫瑰。


在考文垂周边一个不知名的镇子上,有一片坟地。里面里满了白色的十字架。放眼望去,茫茫无边。没有名字,没有姓氏,没有生卒年。那是属于战争中死去的士兵们的墓地。在那些白十字之间,有一个十字架,旁边开着一朵罂粟。不过说来也是巧合,那朵罂粟,面朝着敦刻尔克的方向绽开着,愈开愈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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